陆荣廷寿宴夜通电宣布讨袁
元旦刚过，陆府上上下下又开始忙开了。每年这个时候，陆家都要为谭大夫人做生日寿宴，在八位夫人当中，只有大夫人才可以享受这特权。人们都知道，南虎很念谭女的情，当年，她不嫌弃他贫穷落魄，一心嫁给他，又帮助他闯下江山，如今，陆府有这样的荣华，少不了谭女的一份功劳。因此，每年谭女的生日，南虎都要大大地庆贺一番，以表他对大夫人的一份情意。
生日在二月里，“恭请光临”的请帖在年头就发出去了。从壮族传统来说，儿子过世不久，陆家不得举行任何的大庆宴。但是，在这非常时期，南虎也顾不得传统了，他要王祖同认为，对于儿子的死，他看得并不比大夫人的生日来得重要，其中更重要的是，他要召集所有的高级将领们前来议事，因此，请他们来参加夫人的寿宴也是理所当然，密探们自然不会起疑心。
生日这几天里，陆公馆里里外外张灯结彩，披红挂绿，两盏巨大的红灯笼高高地挑起在大门口的上方，一轮金黄色的流苏垂在明亮的灯笼下边，两个大金的“庆”、“寿”字分别写在灯笼上，就连那两尊守在大门的威严石狮子，胸前也挂起一对金珠银丝的红绣球。
这天，是庆寿宴的第三天，也是最后一天了。从下午起，春雨便开始飘落，打在门前的石狮子上，发出淅沥的声音。雨幕中，传来的汽车喇叭声、马蹄声不绝，陆公馆门前车水马龙。今晚是军队将领及眷属们的庆寿宴，只见师长陈炳焜、林俊廷、浔梧镇守使莫荣新、巡防司令韦荣昌、团长马济、沈鸿英，还有营长们等偕夫人们一起到来。大门前，各长官的卫兵们、眷属的佣人、车夫们，前前后后忙个不停。
吃完寿宴，夫人们便张罗摆上桌子椅子打麻将。女宾们在前厅，男宾们在后厅，那搓麻将牌的声音在陆公馆的大门外都可听到。
客人们兴致勃勃地边高声说笑，边搓麻将，南虎脸上笑着，可心里却悠闲不下，从广东调拨的军饷不日就到，他决定今晚将宣布大事。在这些将领里面，有谁会反对我的决定呢？他把眼光停在谭浩明身上，他从十五六岁起就跟随我打法国鬼子，剿匪平乱，这么多年来他干得很出色，绝不会对我有二心。坐在他身边的莫荣新呢？我和他从绿林起打天下，是死难兄弟，他不会。那么坐在前面那一桌的林俊廷呢？在光绪二十八年（1902 年），他率五六十人带枪向我投诚，后来在河池、南丹一带平乱、剿匪有功，得以提升，他为人讲信义，他也不会反对。那么陈炳焜呢？前阵子，王祖同暗地策动他造反，被他拒绝了，他如果要反对我的话，他早就反了，还等到今天吗？那么，看起来只有沈鸿英了。沈鸿英人品不好，可是他能打仗，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，任命他为营长。此人有才无德，小人一个，须提防。
想到这里，南虎悄悄地把陈卫士长叫到密室里，对他说：“我今晚要召开秘密的军事会议，按级别你没有份参加。但是，我有一个特殊的任务要你完成，所以把你叫来。”南虎的表情冷峻严肃，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大号曲尺手枪，说：“这只手枪是给你准备的，我今晚要向将领们宣布讨袁，支持云南独立。如果开会的人都赞同，发誓不泄露秘密，则平安无事。”南虎把枪递给陈卫士长，又说：“我对沈鸿英不放心，他耍阴阳两面。如果他今晚悍然反对，或者不表示同意或不同意，我给你使个眼色，待我转入后房，你就开枪打死他，不得迟疑。其他的人，不管是亲戚、朋友，如有反对讨袁、支持云南独立的，也坚决除掉，毫不留情。”
陈卫士长立正，低声地说：“将军的命令，我绝对服从！”
墙上的时钟敲过十二点，军官们被传到密室里，大家都不知怎么一回事。众人狐疑地沿着长方形的大木桌坐下，少顷，看到南虎穿着将军服，谭浩明穿着军长军服，肩并肩地一起走了进来，后面跟着陈卫士长。
南虎走到众人的面前，锐利的目光向全体将领扫了一眼，清了清嗓子，用他那浑厚的声音说道：“各将领们，袁世凯不安于做大总统，却丧心病狂地做什么皇帝。中国好不容易才推翻了皇朝，建立了民国，人心大快。袁世凯此举，举国反对。现在，云南、贵州已宣布独立。广西何去何从？我们如果看不清形势，助袁为逆，势必被人讨伐。”南虎停顿了一会儿，严峻的眼光向众人一一审视，看到大家神情肃默，全神地听着他的讲话，又接着说：“袁世凯对我陆荣廷是又恨又怕，在他的眼里，我陆南虎是茅坑里的石头，又臭又硬。他一旦当上皇帝，绝不会容我，此人心毒手狠，毒死了我儿子不算，又派王祖同和密探们监视我们广西民国政府，随时随地要置我们于死地，我们与袁世凯势不两立！当然，这不单单是牵涉到我个人的恩怨，更是关系到国家的前途，民国的前途。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袁世凯推翻不可！弟兄们可赞成？”
“赞成！”众将领起立，一齐高呼，众志成城，锐不可当。
“好！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。我们大家同心合力，一干到底。如果半路有反悔的，我陆荣廷不论是父子、亲戚、僚属、好友都不惜大义灭亲，格杀勿赦。”南虎一字一板地说，就像刻在石板上，不容改变。
“大义灭亲，格杀勿赦！”众人誓言。
南虎又说：“在这里我对众将领们宣读‘广西军民通电’，在座的各位军人，凡有赞同者，请在‘通电’上面签字。通电如下：
“民国成立，四载于兹，元首固我变更国体之权，人民应负拥护共和之责，乃袁氏伪造民意，帝制自为，吸吾膏脂，以供运动，禁吾言论，以遂阴谋，正气摧残，群邪竞进，大信全失，邦本动摇，我同胞艰苦缔造之‘中华民国’，竟断送于袁氏之手，凡有血气，罔不痛心。……”
南虎的话刚落音，谭浩明领头响应：“事关民国存亡，我是民国之军人，义不容辞，誓歼民贼。”说完，提起笔，在通电上签上名字。
所有的将领们也纷纷起身，一一在通电上签字。
唯独沈鸿英站在桌子对面，彷徨瞻顾，欲罢不能。他知道袁大总统一旦登基，凡是支持他的都会得到优厚的回报，升官发财那是不在话下。可是，迫于陈卫士长那老鹰似的双眼紧盯不放，他感到一种威胁。他唯有好汉不吃眼前亏，移动沉重的脚步，走上前签字，以示赞同。
看到众将领同仇敌忾，南虎心里一块石头落地，深为有这么一班忠心耿耿的弟兄感到快慰。他高喊一声：“点香！”
两名士兵搬来一个大香炉，放在主席台前，便离去了。众人走到前面，每人燃起三根香柱，南虎领先，众将领鱼贯而行，把香柱插在香炉里，而后，站在香炉前，屋里肃静，看着青烟袅袅，举手发誓。
南虎用厚沉的声音宣誓：“皇天后土，监临廷等，一心一意，驱逐国贼，保卫民生，愿肝脑涂地，倘有悔心，冷弹身亡！”
众人宣誓。
选摘自《从乞丐到将军：陆荣廷传奇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，明陈·斯格特 著︱编辑：徐玉霞
